在媒介环境学的诸位大家中,从极度悲观的芒福德一翼,到极其乐观的莱文森一翼,麦克卢汉其实是位居中间 (但稍稍偏于乐观)的。他的很多探索,被误解为热情洋溢的电子媒介鼓吹者,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一个有趣的花边信息是,他在给家人的信中告诫自己的儿子,少 让自己的孙女看电视)。他的名言“媒介即信息”如雷贯耳,但同样我们需要注意到,他还说过“媒介即按摩”(media is massage)。用按摩这一词,已经清晰地表达了这样一种观点:在电子媒介的按摩中,我们必须警惕迷失自己。
他对冷热媒介的分析,正如前文所说,其实是一种分析媒介对社会影响的“方法论”,本身并不蕴含多少价值判断。他真正的价值判断在于“地球村”三个字。
在麦克卢汉的理论体系里,“地球村”指代着一种重归部落化的人类。机械量产时代所造成的面容模糊分裂切割的非部落人,需要重新向部落化回归:一个整体的 人。电子媒介能够起到这个作用么?麦克卢汉并没有直接解答(正如他一贯喜欢用警句格言而不做直接判断那样)。虽然电子媒介加强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而非大 家都在沉默地阅读着长得一样的报纸,但他自始至终是一名技术环境保护主义者。他深刻地意识到:媒介对我们的作用,远远超过信息对我们的作用,故而,我们需 要像保护环境一样地去保护日益技术化的媒介。换而言之,技术,绝不可被滥用。
乔布斯和他的苹果重新发明了手机,也重新创造了程序(在苹果体系里称为应用)的生产、分发、变现的过程,用“苹果生态”这个词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那么,苹果生态,让我们重归部落化了么?
很难讲。比如,用手机上微博。这件事今天已经非常流行,我们经常可以看见,在饭店中,几个人坐下来并不是交谈或者开始吃饭,而是各自在那里发微博、看微 博。我们可以用手机微博填充我们的碎片化时间,但同时,我们也不得不遗憾地发现,也正是因为移动微博,让我们的时间变得碎片化了:动不动就想去看看微博上 有什么新东西。
iPhone(同时也是所有智能手机)上都有着各种用于记事的应用,比如谷歌日历就可以和手机里的应用同步。我们先是 发现这是一款很不错的让我们不会误事的应用,然后我们随后就又发现,一旦离开它,我们似乎便想不起今天的日程安排了。手机的随身携带性,使得我们对这种技 术设备的依赖性是大的,而这种依赖,又怎么能言之凿凿地说:我们重归了部落化呢?
智能手机更是存在着一些很暧昧的应用,比如“弹性社 交”这个类别。这种应用可以让你和周围不认识的人搭讪、社交。听上去不错,可以拓展我们的人脉圈,加强我们和社会的联系而不是一头扎进数字海洋中不能自 拔。但事实却是:LBS(基于地理位置的服务)现在被解读成另外一种LBS(location based sex)。我几乎可以断言的是,这绝不是乔布斯自己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