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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的鹰潭，气候温暖，如北方的秋天。在市中心的胜利西路，2010年中国大宗交易平台上最著名的两个营业部——国盛证券鹰潭胜利西路营业部与国泰君安鹰潭环城西路营业部隔路相望，低调地掩映在闹市之中。
截至12月9日，这两家营业部今年在大宗交易平台上共出现161次，解禁市值达到43.71亿元，共有22只股票在其平台上卖出，其中包括博云新材(22.26,0.08,0.36%)、网宿科技(17.760,0.25,1.43%)、天马股份(13.99,-0.31,-2.17%)等。
《华夏时报》早在11月就曾发现并报道过“鹰潭‘税诱’大小非打造减持集中营”的情况。根据税法的规定，个人所得税中的60%要上缴中央财政，40%归地方财政。而江西省鹰潭市今年7月出台的《鼓励个人在鹰潭市辖区证券机构转让上市公司限售股的奖励办法》中称，如果个人限售股东愿意来本地营业部减持，政府可将限售股东减持个税的地方实得部分的80%作为奖励再返还给纳税人。此外，记者在实地调查后得知，纳税人如果愿意将奖励全部留在鹰潭投资置业的话，还可按个税地方实得部分的10%再奖励。
据悉，这种“鹰潭模式”出来之后迅速在江西省内被效法，萍乡、新余、景德镇、吉州等地区也开始对大小非减持实行优惠政策。此外，现在这一模式还复制到省外，江苏、福建、西藏等地方政府和营业部也纷纷加入进来，抢食这块蛋糕。
一位鹰潭市财税系统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最初的想象，引进个人限售股东是政府年初就定好的招商硬指标，打算今年招徕楼宇、总部企业以及个人转让上市公司限售股35家，争取纳税额上2亿。任务下来以后政府专门抽调人员成立了办公室，市政府和相关部门的领导在双休日都会出去跑，到上海、北京、江浙一带找客会商，推广鹰潭对大小非的财政奖励政策。
“刚刚有点效果就被曝出来了，现在不论市里还是省里的财税系统对这个话题都很敏感，都不让说了。其实现在各地的资源争夺都很激烈，像我们江西这样的地方资本渠道本来就不畅通，如果投资的硬环境不行，软服务上还不做一些改善，以后要怎么办呢？”上述人士表示。
营业部全套服务
鹰潭的这两家营业部现实中的样子和记者想象中的“减持集中营”形象有所出入，即使在交易时段，营业部的人丁也不兴旺，以中老年散户为主。国盛营业部三到五层的大、中、专户房间几乎没人，而国泰君安营业部的新址位于国贸数码城顶层，户外没有任何标识，如果不打听几乎找不到。
在国泰君安营业部，记者关于限售股解禁优惠政策的询问得到了工作人员的回答，“的确有财政返还政策优惠，假设你在别处减持要缴1000万元的个人所得税，那在我们这里，除了600万要给国家的，地税400万这一块刨去手续费等综合成本之外，可以返还你300万左右。只要股东本人带着身份证、沪市深市股东卡、银行卡来开户就可以，这个优惠对解禁的量没有最低限制，如果是巨量还可以优惠。如果你是外地股东，我们可以直接去你的所在地为你现场办理开户，省得你跑。”
他还表示，针对大宗交易客户还有特色服务，可以帮你找对手盘接下来，整个过程完全不用你操心。如果你本身想享受这个优惠，又并不想真减持，他们可以先帮你左手倒右手，转到关联账户上代持，享受到这个政策优惠，日后再在二级市场上卖出，而减持后的收益他们也可以帮你管理。
12月1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和证监会出台了《关于个人转让上市公司限售股所得征收个人所得税有关问题的补充通知》，强调了限售股在解禁前被多次转让的，转让方对每一次转让所得均应按规定缴纳个人所得税。按照规定，大小非借大宗交易平台避税的渠道应该已经被堵住了。在记者提出上述质疑后，这位工作人员表示，限售股转让个人所得税是一项新政策，涉税环节有很多，操作起来非常复杂，想做的话还是有很大的避税空间，但他拒绝透露更多的细节，表示具体实施方式等到真正要开户的时候才能磋商。
根据记者在鹰潭本地的了解，今年3月开始对大小非实施“先征后返”的新政后，国家金库鹰潭市中心支库半年之内已将个人限售股奖励资金约1200万元直接拨到22人手中。这还只是到8月份的数字。记者根据Wind数据测算后发现，今年以来鹰潭两家营业部的减持行为大多发生在8月以后。从9月开始，截至12月9日，国盛证券鹰潭胜利西路营业部在大宗平台上共现身104次，11月份创业板公司解禁之后，国泰君安鹰潭环城西路营业部在大宗平台的出现也达到高潮，截至12月9日，共出现41次，两个营业部的交易市值总额达到40.6亿元。当这部分减持税收的返还完成后，相信数字会惊人得多。记者粗略地测算了一下，9月以来的返税额可达到2.1亿元左右，加上之前的返税额1200万元，鹰潭对个人限售股股东的奖励可达到2.2亿元。
在国盛证券鹰潭营业部，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因为我们的兑现流程非常通畅，基本上解禁后15个工作日就可以返还，即使有退税环节的，也不会超过30个工作日，所以并不惧怕其他地方的营业部的竞争。在我们这儿做减持的大小非挺多的，而且你可以打听，我们从不存在故意延误奖励兑现的现象，在股东中的口碑很好，他们受益以后会带更多的人来。”
地方财政一味让利，又收获了什么呢？记者了解到，鹰潭市今年前10个月完成财政收入43.4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了四成，而它前9个月的财政收入增长幅度曾达到五成，居江西省首位。在地方财政上让点“小利”，反而让全国的大小非都涌向鹰潭，将蛋糕做大了。
干部跑活 中介当道
在本报记者以“小非”身份询问鹰潭地税局一位领导具体的财政优惠政策时，该领导第一句话便是：“你是谁介绍来的？”记者表示自己是不请自来时，该领导谨慎地说：“现在我不能说什么，如果你决定减持，可以在减持之前直接来找我，我来跟你谈。”该领导的话间接证实了上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的“干部也跑业务”的情况。
干部跑业务也并不是白跑的，根据鹰潭地区的政策，介绍他人来鹰潭市辖区转让上市公司限售股的单位或个人可获得个人所得税地方实得部分的3%-5%不等的奖励。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在大小非减持的各个环节中，鹰潭可谓做足了工夫。今年8月，鹰潭与上海德润投资公司共同组建了江西鹰合投资有限公司，目的就是借上海金融中心的条件，为鹰潭提供“资源”上的支持。今年的1月和2月，为了承接大小非解禁的股票，鹰潭还特别引进了江西大禾投资和江西锐拓投资两家公司来接盘。鹰潭的一系列动作引起了大小非的兴趣，据悉，吉峰农机(31.800,0.15,0.47%)等很多公司的股东都曾来这里考察。
在摸索地方避税减持链条时，记者无意中和西南一家税务师事务所取得了联系，并得知他们正在为一些有避税意愿的大小非和有减持所得税优惠政策的地方政府牵线搭桥。
“我们大非小非都管，企业限售股东和个人限售股东都可以安排。在我们的运作下，企业限售股减持可以享受到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节税超过50%的优惠，而一般帮个人股东节税最高也可以达到40%。”该事务所一位负责客户联络的人士透露。
在记者问到大小非既然可以直接同地方政府连线，会不会让中介的日子比较难过时，对方表示完全不会，“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是不一样的，跟我们合作的企业或者个人限售股东，数额较高的我们可以为他们争取到政府的‘一事一议’，享受到比正常情况下更高比例的税收返还。此外，我们也会在当地帮他们代办税务、证券等事务，去斡旋工商、税务、财政等部门的检查，这都属于专项服务，是股东本人没法去做也不愿去做的。”
“如果我们的运作没能让这些减持的股东获得比原注册地优惠的税收，我们将一分钱不收。而且我们在运作初期也都只收很少钱，都是在保证股东获利后才提成，他们几乎没有风险。”
当记者问到可否透露一下他们所牵线的地区，以及当地财政会否也对他们中介实施奖励时，对方便缄口不言，表示这是机密，只有在真正有合作意向的时候才能透露。
已经解禁的大小非正享受着税收方面的优惠，还未到解禁期的股票也没有闲着。记者从一些营业部了解到，他们会帮助不少大小非拿限售股进行抵押贷款，然后再利用贷款在二级市场买入公司股票，一方面利用对上市公司的信息不对称获取差价，另一方面也可在适当的时候推高股价，以利于限售股解冻后的套现。
“不返税你也没处说理”
国家收，地方免，很多人都猜不透大小非征税的这道谜题。从国家实行的种种政策来看，意图是限制大小非的集中减持，而地方政府的返税政策无疑鼓励了他们的套现。
记者在这次实地探访的过程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的政策是合法的。”
江西省地税局办公室的一位女士对记者表示：“从我们税务局这边来说，所有该收的税我们都是正常收取的，每一笔都是有单据可查的。对限售股转让的财政返还属于政府行为，你们应该去咨询财政部门。”
而在鹰潭市财政局，负责这块业务的预算科的一位干部表示：“我们该交给国家的，一分都不会少交。这部分奖励是地方财政让出一块，用来鼓励外来客商来鹰潭投资。我们在制定政策前一定是保证它合法才敢出台，具体的事宜你还是应该问税务局，开始的工作还是他们在做。”
记者还了解到，原则上整个返税的兑现流程是要税务局和财政局都批准的，有些地区还要本市“发改委”共同批准才可以。
那么这种返税行为究竟合不合法呢？北京华税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刘天永律师对记者表示：“征税权和免税权都在中央，地方并没有这个权力。他们的奖励虽然看上去是财政行为，但实际上就是变相免税，这是有违税法精神的。资本市场的利得都很高，你看大小非手中持有的股票市盈率哪个都不低，他们减持后的所得税额应该都是很高的，这部分返还对我们税收的损失是很大的，即使是地税。”
刘天永还警告企业和个人限售股东：“在异地减持避税一定要谨慎，财政奖励这种情况，它说返给你也许会返给你，但如果30个工作日后它不返，你也没有办法告它，告了也赢不了。这样的官司属于行政类，而非民事类，最后也许真的只能吃哑巴亏，所以事前最好要了解清楚。”
刘天永的话让记者关注到这种地方财政返税政策的持久性问题。对此，国泰君安鹰潭营业部和国盛证券鹰潭营业部的经纪人给了记者不同的答案，前者说：“政策说不定哪天就变了。”后者则表示，很多地方在招商引资方面都会有地方优惠政策，这是国家允许的，不会突然改变。鹰潭市地税局个税科的一位干部也向记者确认，如果不遇到中央级、省级的重大政策调整，这个奖励政策短期内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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